(接上期)
六
天黑下来了,玛尼借着油灯的光亮缝补衣裳,一幅美丽的剪影映在低矮的墙壁上。
玛尼想起白天在山上看到的交火场面,感慨地用蒙古语拉着长调说:“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,一出门,不是碰上胡子,就是日本兵。桑布王爷也不是个好东西,把日本兵引到家门口来,也不知他想干啥!”
那苏图说:“那还不简单嘛,他们狼狈为奸呗。”
这时,乌日图拿着一件旧衣服进来,扔给玛尼说:“嫂子,我的衣服破了,给咱缝缝呗。”
玛尼接过衣服,边缝边感叹道:“乌日图老大不小了,该给他娶个媳妇了。”
那苏图说:“也没个相当的人啊,你有相中的姑娘吗?”
玛尼说:“我看满德日娃那姑娘挺好的,你今天不是也看见她了吗?长得秀气,手脚麻利。咱们托哈斯两口子给说个媒,没准能成!”
那苏图说:“那你得弄准成点,人家姑娘到底有没有对象啊?”
玛尼说:“我问过,说没有。这年头有姑娘的人家就像藏了个大宝贝,这事还真不能拖呢。”
几日晚饭后,那苏图让德力格尔把李伊凡先生请到家里,商量对付日本兵的事。
玛尼给李先生沏了一杯红茶,就出去了,她猜到这是一次很机密的大事。两个男人坐在炕上喝茶,越喝越清醒。
那苏图说:“李先生,日本兵敢到咱这儿撒野,咱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忍着,你说是吧?”
李伊凡说:“当然不能忍,咱再不反抗,就没别的活路了。”
那苏图用毛头纸卷了一根旱烟,递给李伊凡。李伊凡说不抽,那苏图就给自己点上。他吐着烟圈说:“东北军入关了,枪口不对准日本侵略者。他们不保家卫国,我们得看家护院啊!”
李伊凡说:“收拾日本兵,没枪没炮没队伍可不行啊!”
那苏图说:“我家倒是有几支枪,就是太少了。眼下,咋样能搞到枪呢?”
李伊凡说:“桑布王爷家有枪……”
那苏图说:“你可别提他了,他替日本侵略者卖命,连自己的小老婆都舍得,这土鳖玩意儿有枪能给咱们?”
李伊凡说:“现在大敌当前,咱们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抗日。桑布王爷和鬼子勾结,只是为了保全自己,他毕竟也是中国人,我看咱们不妨做做他的思想工作。”
那苏图有点不耐烦地说:“那你做去吧,我可懒得瞅他!”
李伊凡说:“我明天就去找他谈谈,看他能不能和咱们一起抗日。”
李伊凡来到桑布王爷家,恰好他躺在炕上抽大烟,见到李伊凡进来,热情地邀他上炕坐。别看桑布王爷有官老爷作风,但他对李先生还是很礼让的。
两人一阵客套之后,桑布王爷狡黠地调侃起李伊凡:“李先生无事不登门,是不是有要紧事啊?”
李伊凡说:“王爷,日本兵已经侵略到咱村里来了,咱们不能眼看着乡亲们受外敌欺侮啊!”
桑布王爷说:“那有啥办法啊,日本兵有的是好枪好炮,咱们这几个人还能斗得过人家?不自量力呢!”
李伊凡说:“可是日本兵一旦来犯,总得给点颜色看看,不然显得咱们太好欺负了。”
桑布王爷嚯地站起身,背着手说:“那你说咋办?”
李伊凡说:“大家一起抗日,有枪都拿出来,用在抗日上,你看咋样?”
桑布王爷一撇嘴:“我可不敢得罪他们。我家有枪不假,看家护院还不够呢。你咋知道我家有枪呢?是听那苏图那小子说的?那次袁海林被我们扣押,就是被他救走的,早晚我要整他,哼!”
李伊凡明白了桑布王爷的心思,无非是想借他的嘴传达给那苏图一个不好的信号。他说:“你家有枪谁不知道啊,大敌当前,我们的枪口就不要对内了,你在衙门口做事这么多年,凡是有良心的中国人都应该一致抗日。”
桑布王爷听得不耐烦,吩咐家丁送客。李伊凡无奈地走出了布王爷的家。
李伊凡走后,桑布王爷越想越生气,忿忿地说:“一帮穷鬼,连枪都没有,还说抗日呢。我的枪是拿白花花的大洋换来的,想利用我,美得你!受熊不受敬的玩意儿,说我没良心,良心值多少钱?”
金秋时节,柳树营子大片平地喜获丰收,苞米露出金黄的穗头,高粱红得像火,远远可见人们正在地里收苞米。这一年,不用说富人家的平地丰收,就连贫苦农家的薄地也能多收三五斗。
大街上贴出告示,干活回来的人们聚堆站着往墙上看,上书:“为实现大东亚之共荣,满洲政府对粮食、牲畜、布匹实行统制,不允许买卖。一旦抓住就按经济犯论处。”
那苏图干活回来,也凑热闹上前去看。人们看完了告示,纷纷议论:“哼,粮食、牲畜、布匹都不让买卖,那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挨饿吗?”
那苏图意识到,必须趁着家里还有点粮食的时候,尽快让二弟乌日图说上媳妇,于是他直接走向哈斯家。
哈斯两口子都是爽快人,一听那苏图提起表妹满德日娃,就知道什么意思了,痛快地说:“这个媒人,我们当定了!”
那苏图从哈斯家出来,兴冲冲地往家走,到了十八盘山脚下,看见三个男人正在泉边饮马。他们是高连胜、那钦和桑布王爷的家丁刘双。
高连胜见了那苏图,主动和他搭讪:“大哥,今年是不是丰收了啊?”
那苏图喜滋滋地说:“咳,好地都让桑布王爷这鳖玩意儿霸占着,咱只得开荒种两三亩薄地,哎。你们咋在这儿啊?”
高连胜说:“这里有一条道说是能通到科尔沁大草原,就想走走看。”
那苏图纳闷地问刘双:“哎,刘双,你不是在桑布王爷家做事的吗?咋又跟了高老弟呢?”
刘双想起那苏图在解救袁海林时扎伤自己肩膀的情景,不由得恨由心生,说话尾音上挑,还带刺儿。他说:“我和高大哥都是边里人,说话也投机,就走到一块儿了,咋的?这事你也管?”
那苏图说:“这叫啥话啊,我不管你,问问还不行啊?”
高连胜不知那苏图和刘双之间有什么恩怨,批评道:“刘双,你不应该见到大哥就说带钩子的话,这不抬杠吗?”
刘双说:“我才不叫他大哥呢。你看,我的肩膀子就是他给打残的,骨头都打折了,还没接好呢!”
那钦一听,不高兴了,对刘双说:“你活该,谁让你给桑布王爷卖命来着,要不是我引荐你跟上高达日嘎,你还不知干啥缺德事呢。告诉你,那苏图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,以后碰见他,你得放尊重点!”
刘双反驳说:“看你说的,好像我多坏似的,我也是为了活着!”
高连胜怕事态扩大,拉着那钦和刘双上马,与那苏图作别。
那苏图看见高连胜的马靴里还有一支短枪,露出乌黑的枪柄,正惊愕时,见他们松了马嚼子,策马远去…… (待 续)
|